非常庆幸的事,淮安区供电公司赵念民书记是淮阴码头镇人,他听说我很想去码头镇看看,于是向“河下往事”编辑部发出了邀请。11月12日,我在蔡国华主任、张洪斌副主任以及殷红军同志的陪同下,去淮阴区码头镇参观考察。应邀去码头镇的还有区历史文化研究会徐爱明副会长以及冯健先生。赵书记亲自陪同我们,码头镇上的两位同志也全程作陪,并向我们介绍了很多情况。
我们参观了码头镇的韩信故里、胯下桥、漂母祠、漂母墓、惠济寺、甘罗城、御码头、古泗河口、洪泽湖大堤等等景点。我知道了很多事情,增长了很多知识,收获很大。我的第一个大收获就是“码头”和“马头”的辨别。
【一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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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网络上认识“码头镇”时,有趣地发现,不仅有“码头镇”的介绍资料,还有“马头镇”的介绍资料,介绍的内容大体相同。开始我还认为是写了错别字,音同字不同。后来我仔细注意,官方的文件资料都是“马头镇”,古老一点的资料和一些学者的文章,多数是写“码头镇”。同一个地方,怎么会出现音同意不同的两个名字呢?
这时,我想起了曾经遇到过的两处音同意不同的地名故事。
其一,“阳谷”与“阳榖”。山东阳谷县历史上是有山的,武松打虎就发生在阳谷县,因为县城在山南的谷地上,所以叫阳谷县。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一股恢复繁体字的歪风,好多店家招牌上把“阳谷县”改成了“阳榖县”,甚至县局文件上也改成了“阳榖县”。“谷”“榖”虽同音,但意不同。“谷”是山谷,而“榖”是指榖穗。汉字简化后,“榖”简化为“谷”,字典上也标注谷1、谷2,我只见过把“榖穗”写成“谷穗”的,没有见过把“山谷”写成“山榖”的。把“阳谷县”改成“阳榖县”,何以解释?
其二,“六郎”与“陆郎”。江苏南京江宁有个六郎镇,传说是杨六郎在此驻兵,还为镇上建了一座六郎桥。后人就把这个镇改名为六郎镇。前几年我们同学聚会,故地重游,到六郎镇去看看我们当年测量实习的地方,一进六郎镇,到处看到的是“陆郎”二字。“六”“陆”虽然音近,但字意不一样。“六郎”是指杨家将的杨延昭,而“陆郎”不知道是哪个姓“陆”人家的公子。字变了,文化内涵也就变了。
【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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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过头来说“码头镇”,为什么把“码头”改成“马头”呢?“码”“马”虽同音,但意不相同。我猜想:很可能是“码头镇”这些年没能腾飞,领导有点揪心,机关的“高人”很聪明,会猜测领导心态,又会测字,于是告诉领导,因为石头绊住了马腿,把石头搬走,马就可以奔驰了。领导采纳了“高人”的“高见”,于是把“码头镇”的石头抛弃了,变成了“马头镇”。另外一些“高人”,立即书写“马头镇”历史悠久、灿烂辉煌的篇章。这仅仅是我的猜想,网络上的文字介绍才是真实的情况。
归纳网络上发表的“马头镇”名字的由来有三种说法。
第一种说法是:“马头镇”是由原码头镇与吴城镇、凌桥乡三个乡镇于2018年7月合并而来的。
码头镇是淮阴县有名的大镇,历史上曾是淮阴县县治所在地。为什么不说是把吴城镇和凌桥乡并入码头镇(这样就可以继续延用“码头镇”这个古老的名字),而是说由“原码头镇与吴城镇、凌桥乡三个乡镇于2018年7月合并而来的”?合并就可以改名字了,于是就改成了“马头镇”,采纳了测字先生的高见。不仅搬掉了石头,而且扩大了版图。
第二种说法是:码头镇地区的地形,好似一个马头,所以叫“马头镇”。
是现在的码头镇地形像马头,还是远古时候的码头镇地形像马头?如果说是现在的码头镇地形像马头,说明“马头镇”这个名字是现在起的。如果说“马头镇”这个名字是远古时就有的,请问:那个时候码头镇的地形也像马头吗?那时拥有的村庄、土地、房舍,能和现在的一样吗?现在境内有多少村庄、有多少房舍,远古的码头镇是没法相比的。
第三种说法是:(据2023年10月17日文载)“马头”是最初的名字,源于在清口地区修建的一种重要的水工建筑,起分流引水、调节水量作用。因形似马的头部称“马头”。后来由水工名称演变为地名“马头”,在80多年前因与漕运有关,传称为“码头”。直到2018年恢复“马头”之名。
南宋建炎二年(1128年),南宋政权为了阻止金兵南进,扒开黄河大堤,使黄河改道由泗河入淮河,夺淮入海。南宋绍熙五年(1194年),黄河大决于阳武,主流循道南下,自淮阴以下全面侵占淮河入海河道,黄河主流夺淮。在这以前,淮河与其支流泗河(亦叫清水河),都是水质清澈而温顺的大河。黄河主流夺淮后,由于黄河水量大、含沙量多,造成河床淤积,水位抬升,泛滥成灾。这时清口才有水利工程建设,为了护岸,往往在岸边建设一些“马头埽”。
如果说“马头镇”是因为水利工程“马头埽”而得名,最早也是明代中后期了,因为“马头埽”是明河道总督潘季驯所为。这就说不成“马头镇”是战国时期就有的重镇了。
说什么“在80多年前因与漕运有关,传称为‘码头’”。这是一个不懂得中国水文化史、不知道中国漕运史的人,为了迎合2018年领导决定改“码头镇”为“马头镇”编造的谎言。
苏北大地是一个河网密布的湖荡平原,在我国农耕社会,主要依靠水上交通,码头镇这块地方位于古淮河与古泗河的交汇处,自古就有码头,不是80多年前才叫“码头”的。码头镇对岸的清口,自明永乐十三年里运河贯通到清光绪十一年,运道梗阻,漕运被迫停止,清口为明清两朝的漕运事业服务了近500年。
【三】码头镇,是古淮河自安徽流入江苏后,从古泗州城往下,古泗河入淮口往上的第一个码头,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河岸集镇,虽然她的地理环境不怎么好,远不如河下古镇,但在以水上交通为主的农耕社会,她做出了应有的贡献。码头镇的这块石头不能丢啊!不要小看这块马蹄前的石头,它陪伴这匹骏马,经历了上千年的岁月;它记载了古淮河的泛滥,也记载了黄河夺淮带来的灾难;它曾欢天喜地庆祝县城建立,也曾流泪看着县城搬迁;它曾看着唐宋的漕船从脚下西去,也曾记录了魏国大军从脚下东行。不要小看这块马蹄前的石头,它陪伴这匹骏马,饱经了历史的沧桑;,它经受过旱涝碱等自然灾害带来的苦难,也经受过三座大山的欺压;它见证了新中国的辉煌业绩,也参与实现新时代复兴中华的梦想。把这块石头抛弃了,没有这部“石头记”,如何诉说“码头镇”悠久的历史,如何赞颂“码头镇”曾经有过的辉煌?
【四】我是从事水利工作的,既然是淮河边上的集镇,我认定是码头集镇。于是,在我写的文章中,只要提到“码头镇”,我都用这个“码”字。
我这次到码头镇后,见到不少地方都有“码头”二字的痕迹,如2013年3月设置的“洪泽湖大堤零起点标志园简介”中写道:“北起淮阴区码头镇”,又如2010年5月设置的“祖逖铸剑台遗址”淮阴区码头镇人民政府立。镇上的中学仍然叫“淮阴区码头中学”。
只有镇政府等机关挂的牌子是“马头镇”,还有近几年因旅游事业的需要,新建的纪念韩信的建筑物,上面标注的是“马头镇”。陪我参观的二位古镇上出生的老同志,告诉我说:我们从来都说是“码头镇”,就是这些年他们胡乱改。这就说明古镇早在战国末期就是淮河边上的一个小码头了,后来逐渐发展成镇。“码头镇”才是她真实的名字,证明了我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,这是我此行的第一大收获。
历史就是历史,现在就是现在。历史是不容篡改的,我们必须尊重历史;对待历史,我们应该守旧。对待现在,是需要我们去建设的,需要我们大胆地去创新。改变地名的历史名称,不是创新,而是犯错,是闯祸!遗忘历史就是背叛! 2023年11月12日
王福林,江苏淮安河下古镇人,1940年3月出生,1959年淮安中学毕业,考取华东水利学院(今河海大学)。中国共产党党员,教授级高级工程师。曾任河南省新乡水利科学研究所副所长,同时兼任新乡地区水利学会副秘书长;水利部黄委会引黄灌溉试验站站长,同时兼任新乡市水利学会常务副理事长;水利部黄河水利委员会金堤河管理局局长、党组书记。2005年退休后,回到河下古镇,创作出版《古淮水痕》《古淮史迹》等书。其他主要著作有:《新乡地区水事浅议》《金堤河地区水事纠纷》《求索之路水事札集》和诗集《水魂》等。